仲夏晨之梦

当我们的作品可以勉强跑起来,足够我们通过课程设计的答辩的时候,自习室的窗台已经有晨曦爬了进来。尽管在夏天,天亮的比较早,但我们还真是和代码斗争了一整晚。电脑桌面上的时钟忠实地告诉我,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早饭时间了。

你知道,我这里是指的正常的早饭时间,也就是七点到七点半的时间。

我和猫说,难得有机会早起,我们去吃早饭吧。猫说,太早了吧。我说那我们就出去走走吧。

凌晨的那场世界杯比赛已经踢完了,狂热的球迷也都已经在舍友的呓语中翻身爬到自己的床铺。走廊里和谐静谧,只有自己的脚步声。整个世界一下安静的让人觉得陌生。在这个吵吵闹闹喋喋不休的城市,就算是大学里面也每天充斥这各种罗哩罗嗦的事情。这种麻烦事情向海草一样束缚住理想的手脚。你想摆脱它,但很多时候却不得不以它为食。最大的悲剧莫过于,被包养的同时还想独立。

大学生就是这样一个茶几。

我们走出公寓的时候,天已经大亮。早晨的气温正合适,阳光明媚而不狂暴,目所能及处,色彩都很明丽。路旁的商店还没开。路上行人也很少,都是早起晨练的大叔阿姨。环境和谐到如梦似幻的地步。除了一晚上的脑力劳动导致肚子极饿之外,唯一让我不爽的也就是,如此良辰美景,和我一起出来的确是一哥们。不管怎么说,能看到六点之前的景色的机会我实在没多少。这样浪费在一个男的身上还真是。

罪孽深重。

我们从五公寓门前绕过图书馆那段阳光大道,折入校医院附近的绿茵路。路过好像倒闭一样的留学生餐厅,一路走向正门。从树间渗过的光线,在微薄的晨雾中显出笔直的光路,照在我们身上,好像真的朝气蓬勃的样子。

本来的打算是,到门口找家饭馆吃个正常点的早点。这也是我很久没有体验的人生体验之一。然而,机会并不是你想有就有的。果然,难得这么早的时间是清醒的,却又太早了。

在国内果然要中庸,太早太晚,你都是没饭吃的那个。

不过,虽然只有一位卖煎饼的大婶,学校门前的小吃棚总算已经有人了。

这个棚子虽然简陋的很,卫生很随意,却是著名的聚餐地。众多厨师各自分的一席之地,各自在自己的一席之地卖各自的炒饭煎饼,凉面米线。虽然种类繁多,但我觉得这里的食物并不算物美价廉。然而每天,这里的残旧的铁餐桌酌上面还是摆满了各类风味小吃,餐桌之间流动着各类定餐的同学。这也是很符合逻辑的。就算是珍馐锦食,日复一日总会让人厌烦的。更何况在餐厅,每天要面对同样的餐具和不同的参杂物。

往日我只见过中午和晚上的棚子,所以觉得今天的棚子格外冷清。不过这位大婶我倒是很熟的。因为我在棚子里面吃到的第一个产品就是大婶的煎饼。虽然没有什么处女情结,但是第一次总是给人深刻的印象。而且总体来说,大婶总是和蔼可亲,和客户们的关系处的很好。棚子里的人大都是这样,对学生称兄道弟亲切的紧。这种轻松的气氛,完全可以弥补事物本身的质量。

煎饼大婶看我们走过去,便问,来两个煎饼?我们答,好。她有问,吃辣椒么?我说不要。猫说,那把他的辣椒都给我。她笑了笑说,好,稍等一会哈,炉子马上就热,阿姨马上给你们做。

看来炉子热得不会很马上,如果“马上”指的是五分钟之内的话。

大婶一边调整炉子一边跟我们说,今天是最后一次吃阿姨的煎饼了,不让俺们干了,让俺们停工一个月。

我心想,从她后面那句话来说,“最后一次”应该是这个月最后一次的意思。考虑到一个月内我们就要放假,最多也就是本学期最后一次。但是后面那个“不让”,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

我看了看猫,他表示不明真相。然后他问,为什么。

大婶,说,W市要参选文明城市,让俺们停工一个月。

我的感觉是,大婶很需要向人倾诉。果然,大婶叹了口气,接着说道,W市每年都是这样,去年就让我们停工一个星期,今年让停工一个月,这让俺们怎么过。你要是能评上也行,评了好几年也评不上,今年急眼了。这跟俺们也没关系啊,俺们不干就能评上了?就会欺负俺们老百姓…………

大婶虽然一直在倾诉,语气却很低缓,好像梦语,让人多生无奈。

听了半天,我第一反应是,大婶的言论不和谐,仅代表她个人观点。我们只是路过恰好旁听,并非有意传播,而且我们并没有表示支持她的观点,希望不要被跨省。

第二反应是,W真悲剧,评了这么久都没评上,但这应该是公关的问题,而非煎饼的问题。

第三,“不让干了”是不让“棚子”干了。而棚子里,大婶这家和很多在这里卖餐的人,都是夫妻搭配。也就是说,一下子全家都失业了。

作为最底层的草根,失业一个月,对W经济快速发展的影响甚微,可以忽略。只是这一个月,草根过的一定会很辛苦。

身体和心理都会很辛苦。

我和猫都不是善于言谈的人,对于大婶的这些话,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应答。看起来好像很冷漠,其实只是沉默。

对于这种事情,我们每天在网上可以看到很多。后来我们看不到了,但是学会了翻墙。翻过墙才发现,原来翻墙是为了看墙里面的世界。而且原来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越来越多了。

我们一直抱着围观的态度,却从来没有做好在现实中围观的心理准备。我找了半天,也没有在棚子周围发现添加评论的地方。所以,我能做的就只剩下沉默了。

我想,猫大概也差不多吧。

我们在那里站着,棚子周围,我们周围,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。好像我们静止在人流中,定格在一个莫名其妙的mv画面中。

我只是想说,沉默让气氛有些尴尬。

大婶倒也不为难我们,岔开话题,问我们是从网吧来还是从学校来。猫说从学校来。大婶说那你们起的还真早。我说不是起的早,是一夜没睡。做了一晚的作业。

大婶说,那你们也真辛苦。

煎饼做好了,我们付了正好的钱,拿了煎饼。

大婶说慢走哈。

我记得,以前大婶都是说“下次来哈”的。

在慢走的路上,我问猫,怎么你不救济一下大婶么?

猫咬了一口煎饼说,你是在同情人家么?他们靠自己的劳动生活,这种尊严你有资格同情么?要救济就多给点钱,五毛五毛的救济,有猫咪意思。

我认为他说的不错,于是说,嗯,我觉得,今天的煎饼不太好吃。

走进学校,旭日已然高升,路的两旁花红柳绿。广场上晨练的音乐已经向起来。一瞬间,又是满目的阳光明媚,草长莺飞。头顶的天空湛蓝剔透,让我觉得,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远的梦。好像是个噩梦。

那就忘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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